与其说是「邪修」,不如说是对「正道」的祛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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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亿浏览的“邪修梗”看似荒诞,却是一场对精英叙事的集体祛魅:不卷了,先爽再说。作者提醒:小邪怡情,大邪翻车,捷径走多了,耐心也会短路。

一觉醒来,全世界都在「邪修」。

如果你是个既想减肥又得做饭,既要学习又爱拍照的「邪修」,那么你的一天将是这样度过的:早上睡到自然醒,去健身房想象自己悬空蹲坑,中午融化甜筒做个奶油意面但不吃,只喝老北京豆汁,下午假装自己是学习博主开着摄像机学习,晚上往镜头上抹鼻油拍照,get欧根纱朦胧感大片。

是不是有种既荒诞又实用的诡异感?这就是「邪修」的魅力所在。

「邪修」原指仙侠修真小说中走捷径而违背正统修炼方式的邪魔歪道,比如吸人精气、吃速成丹、吞噬他人修为等。当代网友将其重新定义为「用另类方法解决问题或提高效率」的方法,因其虽然「邪门」但确实好用,迅速在小红书走红,标签浏览量超4亿,逐渐覆盖了减肥圈、健身圈、学习圈、二次元圈……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在古代仙侠世界人人喊打的「邪修」,怎么放在现代社会就成了自我标榜的爱称?

这究竟是「正道」的衰落,还是「邪魔歪道」的崛起?

对所谓「正道」的祛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红书一半是贩卖焦虑的「平民」,一半是教人做事的「精英」。家长一打开小红书就显示「这样鸡娃,才最有效」,学生打开就会看到「这样才是上岸的真实强度」,减肥党刷到的则是统一的「液断法」「16+8减肥法」。

寻求帮助和分享经验固然没错,甚至是件互帮互助、建设美好社会的好事。

但当这种暗含巨大焦虑与统一标准的帖子过多,声量占据压倒性的地位,就会导致少数人的有效经验被迫陷入「沉默的螺旋」,久而久之,用户就会形成一种潜意识——只有遵循这个被多数精英奉为「正道」的行为规范,才能达成自身目标。

而所谓「正道」,往往是条苦行之路。

「正道」下的家长,下了班不仅要抓孩子的英语启蒙,还要培养数学思维和阅读习惯,同时保证孩子每天的户外运动时间,看似是完美的鸡娃计划,实际上却很少有人能长期执行下去。而减肥党则需要全天只喝液体,光是想想就让人「憋得慌」。

「邪修」一词的出现,正正好推翻了这个由精英们共同编织的「正道宇宙」,在大家纷纷发出「这也行?」的感叹时,也触及了许多人的偷懒心理与实用诉求。

想减肥,就想象自己是条狗,乱吃东西就会死,而且每天必须出去运动消耗体力,不然就会因为乱拆家被主人赶出去;想吃葱油拌面,就用开水把面烫软放进微波炉叮3分钟,再把葱切段放进油里,进微波炉炼化5分钟,最后葱面搅匀放调料就行,连火都不用开;想学外语,就把手机软件的语言设置统统改成外语,不想学也得硬着头皮学,不然就会变成著名表情包:地铁、老人、手机。

「邪修梗」的爆火,看似无厘头,实则是人们在「内卷重压」之下的一次集体性爆发,是张扬个性与创意以反传统、反权威、反主流的一次「离经叛道」。

就像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喊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口号,是对主宰传统神话的神权秩序发出激烈抗议,《死亡诗社》结尾学生们撕碎课本,站上课桌高呼「船长,我的船长」,是对「升学至上」教育枷锁的有力叩问,《芭比》构造诙谐戏谑的镜像世界,是对陈旧性别规训的温和反抗。

在「邪修宇宙」之中,精英叙事不再具有吸引力,取而代之的是「创意想象」。它所推崇的世界观不是「你能不能做」,而是「你敢不敢想」,因此,标榜「我是邪修」就是标榜「我有创意」。

精英不是随处可见,但创意人皆有之,谁最先想出了创意,谁就掌握了流量密码。

梗的尽头,是流量密码

每一个热梗诞生后,立刻会有无数个meme紧随其后。

meme也叫模因、迷因,就是我们通常说的「梗」或「段子」。它源于希腊语,原意为「模仿」,牛津英语词典将其定义为「互联网用户复制和传播的图像、视频或文本,通常带有变体」。

「邪修梗」就是典型的当代meme,它由最初一个抽象的做饭视频「裂变」出不计其数的模仿视频,在这个如因子般超速裂变的过程中,用户通过注入自己的想法与创意使其产生「变体」,继而蔓延至多个圈层,成为一种人尽皆知的「热点现象」。

不仅各领域博主争相发布「邪修」视频,想要分一杯「热」羹,连官方账号都纷纷下场玩梗:疾控中心用「邪修法」普及健康知识,消防官方借「邪修」提醒市民小心走「火」入魔,旺仔牛奶被网友「邪修」成各种美食后,官方亲自教大家将新品冰激凌「邪修」成薄荷咖啡拿铁。

这时,仙侠粉可坐不住了。

在他们眼里,「邪修」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残暴行径,如今却被异化成了应用广泛的褒义词,真是「倒反天罡」。而且,互联网「邪修」说到底就是生活小妙招,有必要再安个阴森森的猎奇昵称吗?

另一方面,当一个词成为梗后就会被滥用,被滥用就会引人反感,就像上个月人人都还在自称「主包」,现在就都成了「邪修」。仿佛大家都不会好好说话了,非要拽点流行词才能张嘴。

这一点,很大程度上是「流量」的锅。

对于自媒体博主来说,梗=流量,你不用这个梗就等于主动放弃了这段时间的最佳流量。头部博主想固粉,中小博主想起号,如此一来,互联网可不就成了「邪修网」。

尽管有人讨厌「玩烂梗」,但架不住有的是人吃这一套,于是跟风也就成了涨粉涨赞的「上上策」。有时候甚至跟「梗」没什么关系的内容也非要硬扯上关系,比如一些营销号以「邪修」为标题发视频,其实视频内容跟「邪修」八竿子打不着,让人看得一头雾水,但点赞数据却很是不错。

流量这玩意儿,蹭蹭是没什么坏处,可当大家伙儿都「各显神通」地乱蹭一通,就会把原本清澈的流量池搅成「一锅泥汤」,等下一个梗来临就迅速跳进下一个池。

就这样,互联网留下了一个个过时的「烂梗」和被消耗殆尽的「流量池」。

「小邪」无妨,「大邪」伤身

目前「邪修」大致分两派,一派唯心,另一派唯物。

前者光凭「邪门」的想象就能达成目的,譬如上述提到的「想象悬空蹲坑」式屈髋、「想象自己是狗」减肥法,这种「唯心邪修」就算没什么大用,至多也就落个「无功也无过」的评价。

而后者需要付出简单但冒险的实践,极容易「翻车」,「做饭邪修」「学习邪修」「拍照邪修」大多都属于这一类。此捷径虽「捷」,「劫」数却多,稍有不慎就会历劫失败。

如果此刻打开小红书搜索「邪修失败」,你将收获一本沉甸甸的「人类闯祸图鉴」:把微波炉叮坏了的、吃完闹肚子的、手工做得惨不忍睹的、起号被禁言的……

其实,走捷径的背后是偷懒心理作祟,是当代人在高强度学习工作之余的投机取巧——「生活已经这么苦了,走点捷径又咋了」。在这个追求低成本、高效率、高回报的时代,走捷径被视为「天才」,不走捷径的人反倒成了不懂变通的「愚夫」。

确实,偶尔「邪」一下、走走捷径是对枯燥生活的调剂,好处显而易见,可副作用也不容小觑。

要是世界上遍布捷径,那所谓的捷径还算是捷径吗?无论是走捷径还是走大路都能抵达终点,但沿途的风景能是一样的吗?如果大家现在都走捷径的话,那前人修路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当走捷径成为一种下意识的习惯,人的耐心就会被功利心挤占,长期主义精神就会被捷径思维取代,就像短视频逐渐侵蚀人的深度阅读与思考能力,短剧以强烈的感官刺激不断拉高观众的情感阈值。

凡事都想「邪修」的人或许能抢先一步攀上巅峰,但最终也只会沦为无根之木,风一吹就倒了。毕竟在修真小说里,「邪修」的下场不是被正道收编,就是走火入魔、自取灭亡。

因此,偶尔「小邪」无妨,长期「大邪」伤身。

1号结语

每一个梗,都逃不了被娱乐化的结局。或者说,它的形成与传播就是充满娱乐性质的。

「邪修」亦是如此,它诞生于大众「苦修正道」的憋屈,继而对精英阶层的方法论提出了质疑,最后在互联网语境下演变成了屡试不爽的流量密码。

很多人自称「邪修」,其实是在以自嘲、自黑的方式给枯燥繁复的生活找点乐趣——做饭好累,但「邪修做饭」看起来真有意思,我也来做做看;减肥好难,但「邪修减肥」能暂时麻痹我的神经,今天又坚持了一天呢;学习好苦,但「邪修学习」让我脱离了刷题怪圈,知识以奇怪的方式进入了脑子。

啊,生活已经这么苦了,不妨就「邪修」一下吧。

作者|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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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来自Unsplash,基于 CC0 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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