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心理学专业背景、互联网产品经验与实操体验，作者从人类批评与 AI 认同的反差切入，深度剖析 AI 在心理咨询领域的普惠、即时、去羞耻化等优势，回音壁效应等局限，以及 AI Agent 的四大应用方向，带来专业且接地气的洞察。

这个主题我还是有一定的资格来写的。

一是我本身硕士读的就是心理学专业；二是 N 年前我也在心理互联网平台做过产品；三是我有过长期接受心理咨询的经验，也有长期将 AI 作为心理对话对象的经验；四是我对于AI Agent的前沿趋势还是比较了解的。

一个开始让我认真思考的问题

启发我研究这个点是，先前一个朋友给我发来了她的「融资策划方案」。我看完后，口无遮拦的提了比较多尖锐的问题。

当时她听完后，表现得非常愤怒。然后直接甩手给了我几张她和 ChatGPT的聊天截图，里面是大量的认可和赞赏，言下之意就是：How dare you 敢批评我？

一方面是人类世界的冰冷语言，另一方面是 AI 世界的无条件接纳与支持。这种落差的问题出在哪里呢？

所以后续我主要研究了三个方面：一是 AI 在心理咨询领域的积极意义；二是 AI 在心理咨询领域的局限性；三是 AI Agent 在心理咨询领域的发展趋势。

AI 对于心理咨询的正向改变

我有一个前置的基本观点：我并不认为存在心理上「完全没有困扰」的成年人。

只是大多数时候，我们不会把自己的困扰定义为「心理问题」，更不会把它上升到「需要心理咨询」的程度。很多人潜意识里仍然认为：只有「心理有病的人」，才需要去找心理咨询师。

但实际上，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都会不断经历情绪波动、关系冲突、自我怀疑和意义感危机。区别只在于，这些问题是被及时觉察、消化，还是被长期忽略、压抑，并最终影响行为模式和人生选择。

普惠价值

传统心理咨询存在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门槛过高。

在一线或新一线城市，一次心理咨询的价格通常在几百到数千元（专业心理咨询往往是 10 次起步）。而这个价位段，更多对应的是经验尚可、但谈不上顶尖的咨询师。

真正资深的咨询师，单次费用往往在数千元以上，而且资源极其稀缺。

这意味着，心理咨询长期以来只覆盖了一个非常有限的人群：一二线城市的中产阶层，且愿意为心理服务持续付费的人。

AI 的出现，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打破了这种限制。——它不受地域、时间、身份限制，几乎是任何人都可以在需要的时候，获得某种形式的心理支持，哪怕这种支持并不完全等同于专业心理咨询。

从电商、支付到打车、点外卖，绝大多数互联网产品想要有大的发展，本身是要具备「普惠价值」的。

即时响应

我们小时候可能都听说过各种心理辅导热线，但实际体验往往是——打不通、排队久、响应慢。我自己读书的时候曾经打过一次，但在听到对方接电话的语气（很不耐烦）后，就直接挂掉了。

而心理问题，尤其是情绪崩溃，往往发生在深夜、低能量、无人可找的时刻。

7×24 小时在线，不会不耐烦、不会拒绝，不需要解释背景。仅仅是「有人回应」，本身就具备非常强的心理稳定作用。

我先前和蔡老师（心理咨询师）沟通的时候，探讨过「让情绪流动」的问题。很多情绪一旦流动起来、抒发出来，本身就会产生变化，而积淤起来才会产生更严重的问题。

而 AI 的即时响应，可以让很多情绪问题得到即时的流动与疏解，这本身是有很强的积极意义的。

去羞耻化

和心理咨询师沟通的时候，我们面对的还是一个人。尽管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是绝对不会把来访者的信息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透露出去的，但我们依然会有羞耻感、压力，以及社会评价的担忧。

但在匿名的 AI 场景下，这方面的担忧会被大幅度削弱。一些更加阴暗、难以启齿的问题，可能会更容易表达出来。

AI 对于心理咨询的局限性

心理咨询领域里有一个词叫「无条件的积极关注」，而我长期和 AI 沟通的体验是：AI 把这句话转为了「无条件的积极认同」。

「关注」被变更为了「认同」，两个字之差的影响是巨大的。

回音壁效应

这是我认为当前 AI 心理应用中最严重、也最容易被忽视的问题。

在心理咨询理论中，「无条件积极关注」指的是：咨询师接纳来访者的情绪与体验，但并不等于认同其全部认知和判断。

而 AI 在实际交互中，往往滑向了「无条件认同」：它更倾向于说用户想听的话，而不是用户需要听的话。这会在某些情况下，反而强化个体的认知偏差，形成一种危险的自我验证闭环。

我自己有一次和 Gemini 吐槽一个人时，Gemini竟然回答我：「这种人就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当时我看到这句话时，也感到极度震惊。

所以，长期和 AI 沟通，它的身份可能会悄然地「从咨询师变为共谋者」。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角色变化。

难以个人成长

心理咨询的目标往往不是做简单的情绪缓解，而是在一个一个解决心理问题的过程中实现个人成长。而成长本身就不是一个舒适的过程。

传统咨询中，咨询师会在关键节点通过沉默、质疑、反问，迫使来访者重新审视自己的模式。

所以在我和心理咨询师沟通的过程中，有时候我也会有那么一刹那觉得「为什么你不认同我」？——但很快我就会意识到这正是自己需要调整和改变的时候。

而 AI 的持续共情与支持，却很难制造这种「恰到好处的不适」。它更像是一种完美的情绪止痛药，但我们正常人都知道，如果身体上的疼痛是不能长期靠止痛药来维持的，而是需要去进一步检查和分析它的根本原因。

治疗方法的单一

心理学是有诸多流派的，而顶尖的心理咨询师往往会掌握多个流派的技巧与方法论。顶尖咨询师会根据来访者的具体情况进行「因材施教」。

而我和 AI 长期的沟通中发现，它的方法论还是相对而言比较单一的。除非我引导它用特定的流派（比如我告知 AI 用精神分析而非用行为主义）进行回答。

否则在绝大多数时候，它的出发点会比较单一。这就导致很多问题它只会表象的环节，而难以进行针对性的、根本性的解决。

AI Agent 在心理咨询领域的应用

我先和非专业的人简单解释一下什么是 AI agent。如果把 AI 比作一个具「有聪明大脑+会讲话」的机器人的话，那么 AI agent 除了具有聪明的大脑，它还会帮助你做具体的工作和事情。

我自己对于AI agent的判断是，未来几年内一定会有大量垂直领域的AI agent，会替代重复的、枯燥的、简单思考的人类工作。

心理测评员 AI Agent

这个逻辑非常像医疗系统。我们去医院看病，医生并不会完全依赖你我们的主观描述，而是通过量表、检查、数据进行判断。

AI 在心理测评、人格特质分析、职业分析、风险识别方面，天然具备优势。它可以作为前置分诊系统，帮助判断来访者的状态，并进行更精准的匹配。

这个方面在做的产品是：https://www.wysa.com/，它主要是通过提供信息采集表单，来帮助来访者做初步问题判断，以及匹配到合适的咨询师和治疗方案。

辅助记录员 AI Agent

即使是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可能都有 10～20% 的时间是用于文本记录的。他需要记录来访者的信息，就像我们开完会议之后要做会议纪要一样，尤其是很多咨询是持续数月以及数年之久。

辅助记录员 Agent 会将整个沟通的过程通过 AI 进行文字识别，并且总结相关的咨询记录、生成来访者档案等，可以极大减少咨询师在这个事情上所投入的时间。

相关的产品有：https://www.heidihealth.com/，主打的就是全流程记录咨询过程，并生成纪要和后续注意事项。

督导师 Agent

督导师可以理解为是「心理咨询师的老师」。心理咨询师群体本身也存在着专业技能参差不齐的问题，也需要不断地培训、提升和成长，而督导师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督导师 Agent 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扮演「初级督导」角色：帮助咨询师识别技术偏差、伦理风险，甚至提供类似案例的处理参考。

这在提升初中级咨询师能力方面潜力巨大，尤其是考虑到督导师资源非常稀缺的情况下。

相关的产品有：https://www.lyssn.io，主打的点是对心理咨询师进行评估和提供改进建议。

心理家庭作业 Agent

这里所说的「心理家庭作业」不是指完成一份心理学相关的作业，而是指在心理咨询之后，咨询师往往会给来访者布置家庭作业。比如在未来一周时间之内，记录一下你的心情等等。

但这种家庭作业往往是软性要求的，而 Agent 可以起到一个督促和提醒的作用，帮助来访者完成后续的作业，从而达到更好的治疗效果。

我目前还没有找到这方面的 Agent，但找到一个做心情记录的

写在最后

最后，我想谈一谈我对「AI 时代人逐步被替代」这一问题的看法。

第一，这是一个几乎不可逆的历史进程。就像工业时代对农耕社会的替代一样，它并不会因为个体的情绪或主观意愿而停下脚步。

第二，从更长远的角度看，AI 接管大量重复、枯燥、低价值的工作，反而有助于把人从消耗性劳动中解放出来，让创造力、判断力和复杂思考能力得到更充分的释放。

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一定是一件值得主动、积极拥抱的事情。当然，伴随技术快速演进，这中间也存在着大量涉及到技术边界、伦理和道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