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狂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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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导语:麦克卢汉,加拿大传播学家,是六七十年代国际传播学界最知名、最具争议的学者,被称为“现代媒介分析的根”。他抓住了媒介分析的根本和主体,即研究媒介本身及其社会行为,理论独特,给人启发。他将媒介置于一个广阔的社会、历史背景中研究,因此其媒介分析也有了高度和深度。

关于媒介,媒介环境学派的鼻祖麦克卢汉有一个著名的比喻——媒介是人的延伸。在麦克卢汉之前,一般人仅仅将媒介作为一种工具,重要的不是工具本身,而是能用工具完成的事情。

譬如传播媒介,从最初的手抄报,到后来的印刷报纸,再到近现代的广播、电视,再到如今的PC、移动设备,媒介的形态在不停流变,但重要的却是媒介所承载的内容。

我们并不关心媒介是什么形态,只要内容本身有趣或者足够重要,就能唤起我们的注意力。

麦克卢汉却不这样想,真正形塑我们的不是内容,而是因为作为容器而经常被忽略的媒介。这位在伍迪艾伦电影中喊出“you mean my whole fallacy is wrong”的明星人物,在他的著作《理解媒介》提及语言对人类的意义时这样写道:

“用拼音文字书写的词汇牺牲了意义和知觉,而埃及的象形文字和中国的会意汉字之类的文字却能将意义和知觉固定下来。但是,这些文化内涵比较丰富的文字形态却不能向人提供突然转换的手段——从部落词语充满魔力的非连续性的传统世界转入低清晰度的整齐划一的视觉媒介的手段。”

麦克卢汉在这段文字中论述了语言对塑造东西方文明的重大影响。拼写文字舍弃了意义和知觉,使得西方文明进入一种抽象化的思考方式,这种抽象化带来个人与周遭世界的脱离,而使得个人主义逐渐盛行。

相反,象形文字由于保留了意义和知觉,使得其具象化思维得以固定,也始终保持着和周遭世界的连接,最初成为集体主义的温床。

麦克卢汉认为,拼音文字是眼睛的强化和延伸,它使得人的听觉经验和视觉经验突然分裂开来,让使用者用眼睛替代了耳朵,“使他从洪亮的话语魔力和亲属网络的部落痴迷状态中解脱出来”。

麦克卢汉是上个世纪生人,《理解媒介》则出版于 1964 年,大约再过四年,美国国防部才会启动建设阿帕网的项目,前者正是互联网的前身。

而现如今火热的人工智能技术,虽然于 1956 年达特茅斯会议上就被提出,但直到大数据时代到来,深度学习才真正突破原先的门槛。

如果历史允许“如果”,那么我们大概不禁想问:如果麦克卢汉活到现在,他会如何看待互联网,看待人工智能?

此类假设虽然永无答案,但我们亦可从麦克卢汉的已有论断中寻觅踪迹。他在《理解媒介》的第三十三章“自动化:学会生存”中提到:“电子时代一个主要的侧面是,它确立的全球网络颇具中枢神经系统的性质。”

这里麦克卢汉所提到的电子时代,是指因电的大规模应用而导致的崭新社会的到来。

电带来了自动化,摧毁了从前的机械生产模式;电使得大众传媒成为可能,后者不是因为受众广才称之为大众,而是因为大众能够同时参与传播过程。

电所具有的性质,正如同大脑中枢一样,它使得世界各处的各种信息能够通过电力网络交汇到一处,“相互交换,相互转换,最终形成对世界的整体印象”。

因此说,电力媒介是中枢神经系统的延伸。

当我们把上述论述套用在互联网上,会惊奇地发现丝毫没有违和感。

事实上,如果你读过《理解媒介》的原文,会发现麦克卢汉对于电力时代的论述,非但不输于互联网,甚至远远超出。相较而言,媒体所宣传的“地球村”概念,仅仅是《理解媒介》中最微不足道的宝藏之一。

而对于人工智能,麦克卢汉也有所提及:

“显而易见,计算机可以被用来模拟意识过程,正如全球电子网络已经开始模拟我们中枢神经系统的情况一样。然而,即使有意识的计算机,仍将是我们意识的延伸,正如望远镜是眼睛的延伸,口技演员操纵的傀儡是口技演员的延伸一样。”

显然,麦克卢汉没有看过《西部世界》,所以他不知道德妹砍起来人干净利落,而人工智能也不像他当初想象的那样,必须以电脑和服务器为伺服机制。

这一点,麦克卢汉和诺兰导演分道扬镳了。尽管如此,麦克卢汉的预测仍不失为天才式的想法。

现在,让我们换个角度,从麦克卢汉思想的另一面出发。

《易经》云:“一阴一阳谓之道”,阴阳总是相伴而生,动静平衡的;热力学第一定律告诉我们:“能量总是守恒的”,一种能量的增加,则意味着另一种能量的减少。

媒介也是一样,一种媒介的延伸,则意味着人自身某种器官的削减。

这一点,麦克卢汉早有提及,他在论述延伸也同时在强调“对人的器官的截除”:语言截除了人的耳朵,汽车截除了人的腿,热媒介截除了人的思考能力。

在书中,他引用了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伯格森在《创造进化论》中的一段话作为思想的注脚:

“如果没有语言,人的智能会全部卷入其注意的客体。语言之于智能犹如轮子之于脚和人体。轮子使人的肢体更轻盈、快速地在事物之间移动,使肢体的卷入越来越少。语言使人延伸和拓展,却又使人的官能割裂。人的集体意识或直觉,由于言语这种意识的技术延伸而被削弱了。”

顺着截除的思路思考下去,互联网和人工智能又截除了人的什么呢?

麦克卢汉说电子网络是中枢神经系统的延伸,那么它截除的应该是人类除了大脑之外的全部器官。虽然在网上冲浪时,眼睛和手被使用,但它们的作用域却被限定为眼前这块小小的屏幕。

事实上,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无限空间,远处的摄影仪器将它所遇见的一切转换成信息,通过光纤、电磁波进行高超速运输,所有实质性的内容被转成信息态储存,抹平时间和空间的差距,成为供每个人随时提取的原材料。

当我们使用互联网时,我们不单在截除自身的感官,更深层的是在截除与真实世界的联系。真实世界已经在0、1进制被肢解,却又由于其本身的超高模拟性,而为我们所认知为真实。

赛博空间的最大特征在于时空的瓦解,不再有时间线,不再有距离,一切都是信息。

而人工智能呢?

如果我们不局限于当前技术的限制,也不添加种族觉醒这样的故事情节,将人工智能的可能性推向极点。有没有可能,它会成为一种智脑般的存在,赋予人类全知全能的能力?

无论是知识,还是人生规划,抑或是其他,在智脑的帮助下,都唾手可得。更重要的是,智脑与人相伴而生,它是全人类智慧的累积,本身只是一个庞大的资料库。

当智脑赋予人时,依据人本身的特点规划独属于该人的智慧算法,因此并不存在中央控制系统或雷同的人生。

如果人类真的发展到这种阶段,现在的阶级性大概率已被瓦解。人类的资源是充足的,每个人都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梦想,他人不会干涉。这种极度自由的状况下,或许是最终的乌托邦。

而在乌托邦下,人类又被截除了什么呢?

如果抛开意志论的问题,当我们使用智脑时,我们所截除的其实是相比于虚拟网络,更深层的与世界的交互。智脑成了一个中介,我们的所有行为,都经由这种中介而得以完成。

这是工具的终极目标,而当这种终极目标被实现时,尽管所有的行为都由我们发出,但我们实际上只是智脑的宿主。宇宙需要的交互,都可以借由智脑完成。

到这个时候,我们其实跟蚁群的区别不大,最终起作用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族群的复杂行为。

智脑就是整个族群所涌现的综合能力的具象化,当它被实现时,就意味着人的意义的消解。

但这种消极又不是人的消解,而只是意义的消解。所谓意义,就是亘古的人生三问:我是谁?从哪儿来?要去哪儿?

人生三问着迷于人的意义,因此人要去探索、要去追问,要去实现。可当一切都全知全能后,意义不再存在,人彻底与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事物断开联系。

当一切被截除后,我们不得不回到一切的原点,那个唯一不可截除之物——那便是自我。

这里的自我不是指活跃在脑中的上亿神经元,也不是我们在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而是那个我们无法说得出,却又执拗地相信其存在的自我意识。上帝无法打败自己,人无法把自己揪离地面,自我在这悖论之中,成为一切的起点,不可解析且不可动摇。

而这或许是一个机会,我们几乎从未面对自我。

我们所想要实现的从来都是目标,我们所想要做的每一件事从来都是与其他事物交互,我们从未真正审视过自我。自我是无法对话,无法描述的,它只能被感知,却又从未真实被感知。

自我偶尔在心流中显现出来,但当我们用意识捕捉时,又疏忽不见。

虽然,这是一个遥远到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状态。但当下的我们,也可以在现有的条件下模拟这种感受。

当我们无所事事时,不是以外物来填充自己,而是放下思虑,把注意力专注于自身,在专注的模式下,放弃自己的感知,放弃自己的注意,而达到一种忘我的状态。

这当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但至少,我们借此意识到我们真正忽略的东西。

#专栏作家#

善宝橘,微信公众号:善宝橘,人人都是产品经理专栏作家,2019年年度作者。南大传播学硕士,崇尚终身学习的互联网斜杠青年,专注新媒体、游戏领域的运营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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